ART LAB | 非浪潮：中国抽象艺术的多元表现
非浪潮
It's Not a Wave
如果“浪潮”代表着群体性的行为或者共同意志，那么“非浪潮”则寓意着个体特质以及多样性的存在。这恰恰反映着当代艺术的核心价值之一——开放与包容，无论是关乎人性与世界的智识还是对于艺术本体的探寻。
近期，上海SGA沪申画廊呈现首场抽象艺术群展——非浪潮，带来赵大钧、余友涵、申凡、张健君、陈墙、潘微、黄渊青、薛松、李磊、林栋、曲丰国、董大为、李文光以及王一14位艺术家的抽象艺术作品。
本次展览隐含时代和地域线索，参展艺术家来自于南北两地（上海和北方区域）、不同世代（1930-1990）。策展人张吉星希望观众理解这些作品在抽象艺术发展以及时代和地域背景下的共性表现时，更去关注每个个体的特质，这也体现了当代艺术的价值——对多元的包容。
沪申画廊 非浪潮 展览现场
策展人对谈
Q—艺厘米 A—张吉星
陌生感的背后，
呈现中国抽象艺术的多样表现。
上海地区近年抽象艺术群展繁多，而在SAG沪申画廊过往展览中尚未有过呈现，此次《非浪潮》为画廊的首场抽象艺术群展。作为出生在北方并长期活跃于上海的策展人，张吉星希望可以通过这场展览为上海观众展现一些陌生感。
艺厘米：本次展览的14位艺术家主要来自上海和北方，在艺术家选择上有什么样的考量？
张吉星：呈现一些对于上海观众来说，常见的艺术家的近期不常见系列以及不常见的面孔这是选择艺术家以及作品的主线。比如余友涵和张健君在1980年代的早期艺术创作，都是非常难得可以看到的。而赵大钧、林栋和董大为都是来自于北方的艺术家，他们的作品都是很少在上海展出的，并且这三位艺术家无论是创作观念和作品面貌恰恰和大家惯有认知中的北方抽象艺术的风格完全不同，这也是很多观众观展后的反应。
同时你也可以看到申凡的实验性的习作，以凸显他创作过程的观念性，薛松老师的作品以黑白为主色的新创作和大家所熟悉的具有明亮色彩的薛松风格不一致。我希望这次展览能够给观众展现一些陌生感。陌生感的背后是展现中国抽象艺术的多样表现。
薛松，书法印象，综合材料，100x80cmx4，2020
余友涵，1990 04，布上丙烯，90x84cm，1990
艺厘米：刚刚提到了这次展览三位北方艺术家的作品面貌，与大众所熟知的北方抽象艺术风格完全不同，可以具体谈谈吗？
张吉星：出生于1930年代的艺术家赵大钧，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开始从具象转向抽象的创作尝试，2000年后逐渐开始主动地进行抽象创作，此次参展作品所呈现出的年轻、明亮、轻盈的形式感，打破了许多人对所谓北方抽象艺术或者鲁迅美术学院油画风格的固有认知。林栋的作品，采用的是大漆弹线的方式，呈现出的画面却是极简的，这种形式也非常不北方。而董大为则是通过马克笔的序列做晕染创作，并不是主动地在画。他们的作品都是非常不常见的系列，这也代表着非浪潮的意义。
赵大钧，作品 1807，布面油画， 160 x 150cm, 2018
艺厘米：参展艺术家的年龄跨度很大，早期艺术家和新一代90后艺术家在抽象艺术的探索上有哪些关系及变化？
张吉星：无论是南北艺术家的并置还是时间线性的参考其最终目的是展现艺术的多样性，多样性源于每一个个体的独特创造。我也在展览介绍中陈述过，这场群展是以群体性的方式展现个体的价值，所以才叫非浪潮。当然，时代和社会背景是每一个艺术家创作语境的一部分，通过他们的个体理解表现在作品中，所以他们作品一定会有一些隐含的共性表现或者说连接。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应该代表某一时间维度，或者只通过个体的作品就可以被总结为时间维度下的抽象艺术变化。抽象艺术到今天发展一百多年了，我相信不同时代和地域的艺术家都会对何为抽象艺术有着自己的认识，这种认识是高度个人化的。个体价值不应该被简单的以时间线索下成为群体性的总结或者提炼。
艺厘米：我们看到这次展览的海报与常见的抽象艺术群展的海报有所区别，为何画面上并未采用抽象元素，而是具象的人体背影？
张吉星：这也是此次展览希望创造的陌生感。单人背影复制成14个图像的竖列，象征14位参展艺术家，也意指群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动态海报里的“非浪潮”的文字是循环播放的，代表着这或许依旧是一种“浪潮”。
王一，42，镜面不锈钢上综合材料，42x42cm，2021
展厅空间中，
作品的并置及隐藏的内在关联。
艺厘米：14位艺术家的作品，在展览空间内是基于什么样的连接关系进行布展的？
张吉星：时代背景和社会语境都是艺术家个人创作的一部分。这一部分体现在作品上会有隐含的内在的关联。比如：创作方式上表现出的行动性，创作观念和作品形式上呈现的理性秩序，单纯的绘画性以及对中国古典美学的本源追溯等。
展厅内的作品，共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进入是艺术家余友涵与张建君的作品，代表中国早期的抽象实践与面貌。从余友涵个人的作品也能够看到他早期创作到今天的过渡和变化。
▎余友涵 丙烯作品陈列（左起）
「1986 21」｜1986
「1990 04」｜1990
余友涵早期代表性的“圆”系列创作及近五年他对这一标志性图形符号进行再次探索的作品，并置于空间中，展现着艺术家形成自身独特的艺术语言与再次突破经验的证明。
▎ 张健君 早期综合材料作品陈列（左起）
「自然系列 #32」 Nature Series no. 32 | 1987
「有 #99 」Noumenon (Existence) no. 99｜1985
▎「自然系列 #32」 Nature Series no. 32 | 1987
本次展览选择呈现张健君80年代综合材料的抽象作品。如果将艺术家的一系列介入人类与社会的作品系列形容为“外观”（“人迹”系列等），那么他早期的抽象创作则带有强烈“物派”式的自省。最为宝贵的是，这些作品的本源并非是对上世纪60年代在日本兴起的物派（Mono-Ha）的模仿，而是来自于对中国古典哲学的感悟与思考，特别是他创作初期的敦煌艺术之行——北魏壁画的临摹学习带给他很多启发。所以张健君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就创作“自然”等抽象系列作品，它们是艺术家的“内观”显影。内外对应如同“呼吸“是属于张健君的创作观。
第二部分在展厅最长的一面展墙上，呈现的是赵大钧与黄渊青的作品。通过具象转抽象创作的北方艺术家与一直呈现书写创作的南方艺术家，这亦是一种并置。黄渊青、赵大钧、李磊的创作，都是哲学性地通过抽象表现的形式创作。
▎黄渊青 丙烯油彩作品陈列（左起）
「2021 - 6」| 2021
「2021 - 5」| 2021
自幼研习书法的黄渊青将书写的经验转换为抽象艺术创作的方法。没有所谓绘画训练的经历使他依靠于自身直觉敏感度和无范式的经验积累。它们带来了创作自由和高纯度的个性表现。近期作品呈现了更多由笔触堆叠形成的色块化特征。
▎ 赵大钧 油画作品陈列（左起）
「作品 Work 201907」｜2019
「作品Work 1807」｜2018
「作品 Work 2814」｜2018
此次展览中最年长的艺术家赵大钧，作品相对却更具有轻盈感、色彩感。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都置身于艺术行业之外，但是他一直专注于艺术创作，特别是对于抽象艺术的探索。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的作品中就已经显现抽象表现的特征。
▎ 李磊 丙烯作品陈列（左起）
「大浪朝天 2」 | 2018
「步行十里去看桃花 9」 | 2019
花的意象是艺术家李磊抽象表现的形式参照，作品往往呈现出浓烈的颜色对比。而禅宗般的入世哲学也是李磊创作的观念来源之一，从形式到观念的连接是统一而和谐的。
第三部分是潘微、林栋、薛松的作品，无论是大漆等创作材料的运用，还是书法等视觉元素的呈现，都体现了丰富的中国意味以及中西方间的矛盾和并置。
▎薛松 综合材料作品陈列（左起）
「书法印象」 | 2020
「法自然系列 - no. 6」| 2020
历经火的洗礼的印刷纸张被拼贴于画布上，这是属于薛松作品的“底色”，碎片之间的连接处则是他继续创作的空间。在他的作品中往往展现着对立和矛盾，从拼贴碎片原本的内容比照到画面的形式呈现，比如本次展出的作品中，他创造出了水墨晕染的视觉效果，这又与画面上笔直的金线形成对照关系。本次展出的两张作品，其整体面貌也区别于艺术家作品中常常出现的强烈色彩。
▎潘微
「年.月.日Year Month Day」｜2017
潘微使用大漆创作了12根彩色立柱式的作品，每根柱子上又附着了许多书法笔迹般的标示，给作品带来了视觉层次。这组作品颜色繁多，但并不轻挑，反而散发着时间感。
▎ 林栋 铝板大漆创作 （左起）
「线际 Margin Line no. 20210711」｜2021
林栋近年来在进行漆艺的当代艺术探索，使用弹线的方式将大漆附着在铝板之上，并通过大漆的平涂与前者进行对比。画面的分割比例也不是随意而之，而是源于鲁班尺的比例。中国传统的媒介贯穿于艺术家的创作过程，而作品的呈现是极简的。林栋作品的极简与西方色域绘画的区别在于，前者蕴含着强烈的东方精神气息，这种气息不是个人情感式的，而是趋向于机械式的绝对理性。
申凡、陈墙、曲丰国、李文光的作品，都是非常具有几何化、秩序化的创作，具有创作观念上的行为特质。无论是前面提到薛松的灼烧、林栋的弹溅，还是申凡的涂掉文字留下标点，曲丰国的人与工具的结合，李文光在有限的几何图示内通过圆珠笔一笔一笔刻画的自我克制过程，都是一种创作观念上的行为特质。
▎申凡 纸上综合材料创作
「标点 - 倒影 -001-3-1」| 2015
艺术家申凡长期进行纸上创作，他将报纸上的文字用颜料涂抹覆盖，只留下标点，并对覆盖的部分进行再创作。他将中国的山水内涵与观念性的创作方式相融合。本次展览展出的日常实验性的作品，突出了他具有观念性的创作过程。
▎ 曲丰国 油画作品陈列（左起）
「四季 2021 立冬 」｜2021
「四季 2021 仲夏 」｜2021
艺术家曲丰国的创作一直与直尺相伴，一次又一次笔直的涂刷并不是刻意的追求绝对理性，而是在秩序和重复中融入感性认识与直觉，将两者平衡。曲丰国的作品主题往往与24节气相关，人与自然的相互融入——这恰好也回应着他自身的创作观念的本质。
▎陈墙 丙烯作品陈列（左起）
「感无所依」-20-33 | 2020
「无表可达」-20-40 | 2020
▎李文光 综合材料作品（左起）
「护身符 Amulet 2021 - 1」| 2020-2021
「护身符 Amulet 2021 - 5」| 2020-2021
「护身符 Amulet 2020 - 7」| 2020
艺术家陈墙在近期的创作中无论是作品的面貌还是创作媒介都有了明显的转向，在大色块的丙烯之上排列着看上去杂乱随意的色粉笔划，理性秩序与感性直觉平行于画面中。相较之前的纸本铅笔水墨系列，又平添了几分潇洒和张力。本次展览展出的是艺术家过去两年的最新创作。
最后是王一与董大为秩序化且色彩明丽的作品，共同置于画廊的暗厅内。
▎王一 镜面不锈钢综合材料作品, 2021（左起）
「25% 青绿Turquois (phthalo)，50% 红Alizarin crimson hue，25% 紫Ultramarine violet 」
「25% 紫Ultramarine violet，50% 红Alizarin crimson hue，25% 橙Vat orange」
「25% 橙Vat orange，50% 紫Ultramarine violet，25% 红 Alizarin crimson hue」
「50% 红Alizarin crimson hue，50% 紫Ultramarine violet」
「25% 红Alizarin crimson hue，50% 青绿Turquois (phthalo)，25% 紫Ultramarine violet」
「25% 紫Ultramarine violet，75%青绿 Turquois (phthalo)」
作为本次展览唯一的90后艺术家，王一的抽象创作是在建立自身艺术语言脉络下的稳步探索。罩染法这一古典绘画技法一直是艺术家创作方法的核心，在颜料与树脂的复合中创造出平滑、融合与通透的作品，带给观者极强的沉浸之感。暗厅中呈现的是其架上系列作品。
▎董大为 纸上马克笔作品陈列（左起）
「理论云 S1」Cloud Theory S1 | 2015
「涟漪 bg2332 －S1」Rippling bg2332 -S1 | 2015
「无秀波之分开的波纹 b00g00 －S1」Separated Ripples b00g00 -S1 | 2015
「涟漪 b12 －S2」Rippling b12 -S2 | 2015
▎董大为 墙上色粉 *就地创作*
「尘归尘之非浪 」Dust to Dust- Non- wave | 2021
“尘归尘，土归土”是来源于《圣经》中的一句话，起点也是终点。艺术家董大为的色粉系列“尘归尘”也表现了相似的特质，色粉笔涂抹形成的色块与过程中散落于地面的粉尘相互回应。与“尘归尘”同时展出的还有董大为马克笔系列创作，利用多支马克笔在纸上同时晕染形成几何式的面貌。
艺厘米：董大为的“尘归尘”系列的色粉作品，是展览现场的创作。此次展览的图式与之前有所不同，就画面、主题方面前期与艺术家之间是如何沟通的？
张吉星：董大为过往的“尘归尘”系列作品，画面都是直线的几何，这是他第一次呈现曲线画面。其实他在展览前已经计划好这个系列的图式为浪潮，这也恰好与展览主题“非浪潮”不谋而合。
每次的展览都是他作品的一次开端，而展览的结束代表着这个作品的又一次完结。
艺厘米：延伸感的中庭和与浦东林立的高楼隔江相望的沿街窗户，是沪申画廊的比较特别的空间结构。在布展时，是如何考虑空间的利用与回应的？
张吉星：在窗户上，邀请李文光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创作。中性笔绘制新的几何图式拓印在玻璃上，晴好的白天会些许透光，夜晚黑夜下的色彩则是另一番效果。
王一的装置作品位于几何化的中庭空间。他之前曾打算若在沪申画廊做展览，希望将装置作品放置在中庭，我最初也是计划把他的作品放在这个位置，在这一点上是不谋而合的。
王一的装置创作起始于绘画时废弃树脂的收集，一层层倾倒与凝固，仿佛是时间的堆叠，所以王一的绘画与装置是平行存在的。此次装置的底部特别换成荧光板，增强了通透感与悬浮感，如同悬浮的城市。大家从中庭向外看时，正对着张健君的作品，巧然呈现出两个时代的个体创作的对峙。
▎ 李文光 综合材料
场域作品｜2021
▎ 王一 装置作品
「 初级结构 」Primary Structure ｜ 2021
▎ 王一 装置作品
「 初级结构 」Primary Structure ｜ 2021
作品局部 Installation details
浪潮无处不在，
至少我们警惕过。
我们是否已经习惯了以集体的共同意志去定义个体事物，以群体性的行为去解决个体的问题，就像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和虚拟空间里时时涌动的“浪潮”。
艺厘米：您在展览前言里有提到一个社会现象:无论是在现实还是虚拟世界中，我们都非常容易被群体性的言论、行为所影响。您希望通过展览，传达什么样的思考？
张吉星：希望策划的展览不是任何情绪的抒发，而是在展现艺术家及作品维度之外，能够延伸出社会性的探讨，能够让大家有所思考。
艺厘米：回到此次展览的主题是“非浪潮”，如果说将这些艺术家的创作比作浪潮产生过程中奔涌出的不同形态的浪花，这些“浪花”对于抽象艺术的发展来说，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张吉星：浪潮不止是浪潮，可能是人潮、思潮，它代表着任何群体性的思想或行为。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虚拟网络中我们是否会被一些群体性的行为和言论所影响？我们是否在轻易地判断？而这种判断是情感式的而非科学地逻辑论证。当我们面对轰炸式的信息时，我们是否可以保持独立的思考，哪怕你只是少数？ 亦或是我们是否也应该关注于那些没有机会发声的少数？尊重每一个个体，因为只有个体的独立创造才会延伸出文化的多样性，这就是这个展览主题的社会性思考。任何时代都有浪潮，有些人站在潮尖上被关注着，还有一些人被浪潮无情地拍打和推动着。也许非浪潮也是一种浪潮，至少我们警惕过。
策展人介绍
张吉星Star，艺术工作者，美术馆学研究者。鲁迅美术学院当代艺术理论硕士，英国金斯顿大学博物馆与美术馆研究硕士，目前生活工作于上海。
*本文图片致谢SGA沪申画廊
展览：非浪潮 It's Not a Wave...
时间：2021.07.24 - 2021.09.15
参展艺术家：赵大钧、余友涵、申凡、张健君、陈墙 、潘微、黄渊青、薛松、林栋、李磊、曲丰国、董大为、李文光、王一
学术主持：李旭
策展人：张吉星
地址：SGA沪申画廊 上海中山东1路，外滩三号3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