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上的文字

原创陶敬道赏石达人

汉字雏形

中国的汉字在初创之始，由于是物象的，所以每个字本身就是一幅图画形象，具有绘画性质。

在初赏石头上的汉字时，我们不要急于和当今的汉字相对应，而是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它的点、横、撇、捺等笔画，端详它所呈现的图画（象形符号），慢慢辨认它是什么“体”、什么“字”，然后再慢慢揣摸这个象形符号（图画）它所表达的“意”。象形文字来源于对自然的摹仿，是服务于象形的。

古人通过对自然界的东西仔细观察，通过象形符号来表达意愿，因而每个汉字的造型都依人的主观意识对客观物象的把握和理解，用提炼过的抽象化的点划（线条）来描写客观物象中错综交织的纹理结构。

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各种字体的创新、传承与变化都是非常大的，各个时期书法家们的创作、笔力与所表达的情志，又都是非常丰富多彩的，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就把石头上的那个“字”认得清、辨得明。

似与不似之间

中国山水画有“似与不似”之说。“树石不取细，意似便已”（宋代米芾《画史》）。“不取细”，我们可以用来对待石头上的文字。石头上的字大小不一、形体各异，有少“腿”短“胳臂”的，有变形夸张的，甚至有的还受到其他线条的干扰。

出现在石头上的文字，说不定它是什么形体。当我们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要辨认它是什么“体”，而后再辨认它是什么“字”。辨认时宜粗不宜细，只求形似，不必取细。既然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何必去追求完美而取细呢。

篆书的刻削圆匀，隶书的顿挫转折、楷书的规整守道以及行书与草书的行云流水，都在线条的舞动中展现着大象，勾勒出一个个鲜活的图画（文字）来。欣赏时，我们必须把握这些基本的特点，在舞动着的线条中找出表现那个“体”的图画（文字）的脉络，从而把自己的视觉定格在那个“体”的那个“字”上。

线形艺术的魅力

字是写“言”的符号，由最初的记物、记事慢慢蕴涵着表情达意的功能。如“月”字，最原始的“象形文字”就是画一个月亮的图像，进一步演变到篆体，图画的成分开始减弱，再发展到隶书，而后楷（行）书，符号的成分就大大超过了图画的因素。这些不同的字体本身的形态都还不是书法，而是一个无生命体。

只有书法家给这些字体投注了血肉和灵魂，它才有生命，才成其为书法艺术。这个时候，书法中的“线的形象”已不是客观事物形象的直接模仿，而是大千世界中难以找到的形体。如它的“点”，往往启发人们想象为“雨点”、“坠石”等，却不是具体某一事物的某一点；又如“一横”，也常常启发人们联想“一叶横舟”、“一尊如玉”、“一只卧蚕”等，也不是具体某一事物的某“一横”。

书法家把字升华为书法作品时，它的“一点一横”已不是由模仿某一具体事物而来的“一点一横”，而是可以触发人们自由想象和联想的“一点一横”。这就是说，构成书法艺术笔画结构的“线的形象”，既不是来自客观事物的刻意模仿，也不是毫无道理的随意涂抹，而是书法家再造人格魅力的特殊手段，把再现艺术升华为表现艺术，进而成为意象艺术。

正如马国俊先生在《书镜》中表述的那样：中国书法创作始终以“意象”为轴，在“意”和“象”适度范围内左右波动，形成一个以形求神、以象表意的书法创作语言的流动曲线。

康德说过，线是最有表现力的。“中国书法的线，有它造型的特殊功能，比如竖画具有力度感，横画具有劲键感，撇画具有潇洒感，捺画具有舒展感，方画具有坚毅感，圆画具有流媚感，点画具有稳重感，波画具有节奏感，钩画具有韧性感等。”（郭外岑《意象文艺论》第81页）

因此，我们在欣赏石头上的文字时就不能是单纯的“看图识字”，更不能与当今文字的笔画一一对应，找出它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而是要欣赏它的神韵，并在欣赏中慢慢体悟它所呈现的“线形艺术”的魅力，即书法艺术的美。石头上的文字原本是死的，无生命的，天公在造就它的时候是无意识的；但欣赏者是有感知、有灵魂的人。

在掌握了欣赏书法家书法作品的基本知识和体悟了书法家在书法作品中所表达的情志后，用同样的方法向石头上的文字投注情感，石头上的文字就被激活，有了生命，就与欣赏者融为一体，不也就“物我同一”了吗。

“字”最终还是要转化为“声”的。如果我们在欣赏石头上的那个文字时能够读出声来，并能形成腔调，岂不就进入了音乐境界，又是何等的美妙！

石头上的书法

朱光潜先生曾说过，自己在欣赏元代著名画家赵孟頫的字时，“仿佛对着临风荡漾的柳条，不知不觉地展颐摆腰，全身的筋肉都松懈起来，模仿它的秀媚。”“在看颜鲁公的字时，仿佛对着巍峨的高峰、不知不觉也耸肩聚眉，全身的筋肉都紧张起来，模仿它的严肃。”这就是书法的魅力。

当书法家在书写一个字、创作一幅作品时，“笔性墨情，皆以其人性情为本”（清代刘熙载语），所体现的笔力正是其内在精神力量的外在化表现，所以才动人，才使人把内在的感动用外在化的形式表现出来。大自然用鬼斧神工创造石头上的文字时并没有感情因素，是纯自然的。正因为是纯粹的线条符号，无情之物，所构建的图画（字）就是自然物象了，也没有必要去揣摸它（物象）要表达的什么“意”。

虽然石头上的文字是固化的，但人们的思想情感是活的、丰富的。我们可以用“移情”的方法把自己的情感“移情”于石头上的那个字，把它拟人化，想象成一位书法家的作品，进而联想到那位书法家的笔力、人品与风格。千百年来，我国书法界名流辈出，流派纷呈，佳作如林。对于一个有造诣的书法家也未必研究得透，何况我们一般人呢。

然而在欣赏过程中，既是联想不到某一具体的书法大家，联想笔画的象征意义和某一字体的基本特征总是可以的。

一块石头上很少能同时出现多个文字或者一个完整的句子。在现实中，多为一个，两个的不多，三个的少之又少。而且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对书法的认同度不一样，对石头上的文字的感受也会不一样，但这不会影响我们的欣赏观感，更不会影响各自所领悟的那个“意”。

古代有的草书贴，里面的字很难一一识别，但这并不妨碍千百年来人们的欣赏；就连人们喜爱的“寿”字，据研究统计总共成千上万种写法，能认得过来来吗？不可能。况且不识中国汉字的外国人也在欣赏中国书法精美的作品，从舞动的笔墨中享受书法线条的美。

如今，许多“奇石馆”都以陈列“文字石”而引以自豪，深深吸引着观赏者的眼球。家庭“石馆”的博古架上，文字石总是摆在显要的位置，显示着主人的文化品位。众多的奇石杂志和奇石专著，每每都能见到“文字石”跃然纸上，彰显着奇石的风采，可见石上文字的魅力有多大。

书法是中华民族的珍贵文化遗产，它以汉字为表现对象，以毛笔为表现工具，以线条为表现手法，通过点画结构、行次章法等造型之美，来表现书法家的美学追求和人格情操。想必广大的石友会通过收藏和欣赏“文字石”来提升自己的审美情操，把石头玩出品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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